今天对我,是超丰富的一天,也是纯文学的一天。今天的我,耳朵、头脑乃至身心,全都用来倾听。倾听谁?略萨!
马里奥·巴尔加斯·略萨,今天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来了!你得承认,“诺贝尔文学奖”这个名号,在中国还是有非凡号召力的,而略萨正是这个堪称顶尖的国际文学大奖的最近得主(2010年)。
略萨要来社科院讲演的消息,几天前就已传遍京城文学界的大街小巷。人们闻讯赶来,既为了亲眼一睹略萨的风采,更为了亲耳一听他的灼见。讲演时间定在上午10点,但9点半,社科会堂厅内已经人满。我走近一看,才知人们必须在此排队,领取耳机:没有耳机,你怎么听懂西班牙语?没带身份证,还不给你领呢。丢了怎么办?那玩艺儿据说挺贵。
挺贵的东西,确实也挺管用。只见略萨往台上一坐,满头银丝飘逸(其实并无微风吹来),棱角分明的帅气脸上(确实有人叫他老帅哥),两只来自秘鲁的、闪烁着文学之光的眼睛吸引着众人。外文所陈众议所长开场白之后,他从容地把嘴启开,顿时动听的西班牙语就山溪般畅流下来了!我们戴着耳机,听到的则是有节奏、有活力的汉语。
同声传译的魅力,在于能让人产生略萨好像是直接用汉语正同你说话的那种错觉。“写作就是一种坚持,要用破釜沉舟的方式去完成写作!”你听,翻译得多有力量!好像略萨也知道中国的成语故事似的。我在想:幸亏同声传译,略萨的文学见解直接就进了我的耳朵。我还想,幸亏翻译,略萨才来到了中国的社会科学院!进而再想,略萨是怎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?也是幸亏翻译啊!略萨用西班牙语写作,要让瑞典评委们把票投给略萨,他的作品得翻译成瑞典语才行。我认为,诺贝尔文学奖看上去是大大地奖励了作家本身,实际上是更大地肯定了翻译家的功劳!每一个非瑞典语写作的诺贝尔文学得主背后,都站着一位、两位、三位甚至一整排翻译家,作家获奖,他们也跟着光荣,而且超脱地置奖金于不顾。
正是翻译,改变了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面貌。正是翻译,改写了中国现当代社会的历史。翻译历史性地重塑了中国及中华文明。你想想,没有翻译,佛教怎么进入中国人的慧心?没有翻译,马列著作又怎么能让中国人民读懂?同样,对中国现代文学而言,没有翻译,何时才能诞生心理小说、意识流手法、魔幻现实主义……
下午3点,略萨与中国作家的见面会。我注意到这些小说家发言时,没有一个不感谢在座的把略萨作品译入汉语的翻译家们的巨大功劳!确实,略萨的作品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,就被赵德明、赵振江、孙家孟等翻译家陆续译入了汉语。那正是文学勃兴的年代,张抗抗坦言,那一代作家“通过翻译来汲取营养”,因为翻译作品“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口”。徐小斌至今记得当时阅读略萨时的震惊感。文学所所长陆建德的感触是“西班牙语文学有一种浩荡之气,与一般英语文学不一样,与中国的场景反而比较像”。也许正是这个原因,有才华、想探索的中国作家们,就是这样从博尔赫斯、马尔克斯、略萨等人的作品中学习到了写作的新的方法。当然,更重要的是,在方法之外,他们在“文学何为”、“文学为何”这些根本问题上“开悟”了。为此,应该夸赞他们了不起的胃动力和他们强劲的消化力,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中国人的心理结构,中国社会的复杂现实。
略萨是谦虚的。他把福克纳和福楼拜视为他的两位老师。福克纳让他明白小说叙事的结构之精,福楼拜教会他文学形式的语言之妙。他说出了一位大作家的成长秘密,“没有他们的教导和引导,我就不会成为今天这样的作家”。而这句话的背后,分明隐伏着他对翻译的力量的由衷赞叹。福克纳的作品须从英语译过去,福楼拜的作品则是从法语。
翻译和创作,在中国总是因“影响的焦虑”而遭人为的对立。这里暴露的其实是对“翻译的力量”的无知。其实,翻译的力量,不光是指文学翻译本身的难度和魅力,也指从文学翻译中汲取营养的作家们自身的想象力和创造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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